小丽沿着边线仔细拆开包装,拿出抖了抖,是件素白镜面的T恤。

我换上,料子很软,细腻的盖在皮肤上,心情愉悦。

“纯棉的啊。”

“是啊,吸汗,还好洗。”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镜面的衣服?”

“我傻啊,看你平时穿着就知道啊。”

“可是我从来没穿过白色的啊。”

“所以要试试呀。”

“好看么?”被她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害羞,怕驾驭不了这种颜色,会显得突兀。

小丽“嗯”拖着长音,耐人寻味的围着我转了一圈,又捏捏领口,理了理肩膀。

“很——帅!”

我就憨憨的傻笑。

然后才发现小丽并没有给自己买什么。

我以为和小张齐越鸿沟后,感情上和生活上会有质的飞跃。

看来是我想多了。

我们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同学一样,不冷不热的联系。

当我在等她的回复短信时,会想她在我身下的脸。

虽然很近,却又很远。

像微闭着眼睛浅睡眠的人,在失眠与失落之间徘徊,本能的敷衍外界的骚扰,只想尽快进入梦乡。

而我却像怀春的小女孩,时不时总是想小张。

闲来便给她发短信。她大多不回,或者是在说,“学习呢。”

我就哑口无言。

又想起他学长的脸,从容带有风度的,热情中带着不屑的,像礼貌的面对弱势群体的态度。

然后他与小张重叠在一起,狰狞的游荡在我的脑海里。

落落大方在我身边站着的小张,原来站在他的身边更显亭亭玉立。

小张昏昏欲睡的脸,在他身下反而更显妩媚和妖娆。

他们激烈的碰撞着,完美的黏合在一起。

那黝黑发亮的海鲜,贪婪得张着嘴。

我突然觉得,他们像是树上玩耍的猫。

而我是地上的狗。

小丽喜欢周传雄,电脑里都是他的歌。听得多了,我多少也会唱一点。

每当我跟着曲子唱时,小丽就一脸谄媚的趴在我膝盖前仰望我。我被弄得不好意思,小丽就假装去收拾家务,耳朵竖得尖尖的。

她最喜欢的是《青花》,她喜欢叫他小刚。

“小祥你看,这歌词写的多好啊!”

“哪句?”

“从头到尾呀!”

“笨,要去其糟粕,取其精华。”

“什么意思?”

“说你最喜欢的。”

小丽从来不会思考反抗我的命令,于是皱着眉头,忍痛割爱的哼着曲,一句一句找精华。

“找到了!”她雀跃。

“哪句?”

“就是……嗯……我唱不来,你来唱,唱到了我喊停。”

“……”

“唱嘛。”

我清清嗓子,一句一句慢慢唱:

三月走过柳絮散落恋人们匆匆,

我的爱情,闻风不动。

翻阅昨日仍有温度蒙尘的心事,

恍恍惚惚,已经隔世。

遗憾无法说 惊觉心一缩。

紧紧握着青花信物信守着承诺,

离别总在失意中度过;

记忆油膏反覆涂抹无法愈合的伤口,

你的回头划伤了沉默。

那夜重逢停止漂泊你曾回来过,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只因昨日善良固执委屈着彼此,

打碎信物,取消来世——

“停!”

“打碎信物这句?”

“嗯啊。”

“我还以为你要诳我唱通篇呢。”

“是有这个意思,你可以继续了。”

我没唱,小丽探头,问,“怎么啦?”

“突然觉得这词写得挺伤感的。”

“本来就是呀。”

相濡相忘,都是疼痛。

谁知这样的词后来竟成了现实。

小丽来月事,我便跟家里撒谎,说去亲戚家住几天。

她半卧在床上,像一尊菩萨雕像。穿翠绿薄纱睡衣,很热又不敢开风扇,见我来了,很是开心。

“我不能陪你去郊游呀。”小丽见我拿着大包小包,以为我要远行。“过个一两天吧。”

“过个一两天也来不肃静呀。”我说。

“但是起码可以下床或者走路了嘛。”

“恢复行动力便陪我去郊游啊?”

“尽力而为呀。”

“谢菩萨,还是免了吧。”

“你又发小脾气啊?”

“哪有,我看起来就这么缺心眼儿么?”

我把包裹都打开,掏出些日常用品,罗列在桌上。

“我跟家里请了假,这几天不回去了,住这里伺候你。”

“蛤?”小丽大惊。

“怎么,怕我撞到奸夫不成?”

小丽挣扎着从床上爬下来,过来捧我的脸,“真的假的呀?”

“我小黄书都带来了,预备打手枪用的,你说真的假的。”

小丽像中了彩票的残喘老人,搂躬着身子,小心翼翼的嗨着。就像给孙悟饭开启超能力的上代界王神,喜不自胜的挥着拳头,喊着万岁。时而痛一下,皱了眉头,可嘴角还是挂着笑意。

她教我用煤气,教我淘米。我第一次接触这些东西,新鲜又开心。

闲暇时,我们也不说话。我坐她旁边玩电脑,她就靠在一边闭目养神。偶尔翻个身,我就探头问,要不要喝点热水呀之类的。她就笑着摇头,大概难受的话都说不出。

现在回想起来,我们那时候就像结婚多年却仍然恩爱的夫妻一样。过着平淡且乏味的生活。但正因为有了彼此陪伴,这样的日子才得以继续下去。

所以在小丽走后,长达好几年里,我都无法适应这样的生活。它好像处处与我为难,故意将我冷落,彻底把我抛弃。所以那段时间,我长怀疑,在遇到小丽前那些年里,我是怎样活过来的?

所以美好的事物最好不要拥有。不然失去时,根本无法用追悔莫及来形容。

“小祥这么体贴,将来一定会是个好老公!”

小丽衷心的夸我,而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知道我们绝对不可能结婚,所以很多关于未来的话,在我们两个之间都是禁忌。不管是谁提了开始,那么接下来都会有一方要伤心。

我接不上话,气氛就僵在那里。

我在心里演练过无数遍,在小丽面前泰然自若的讲,“不工作了好吗?我养你啊!”

然后期待着小丽满脸热泪的,扑进我的怀里,说,好啊!

可我终究没种。

每当我幸福的幻想完,紧接着出现的便是我父母含辛茹苦的脸,又或者是他们心灰意冷的脸。继而是小丽在不同男人身下辗转反复的脸。最后是我茫然又呆滞的脸。

我很想哭。

为什么上天安排了这样一个完美的女人在我生命里,为何又要带着如此致命的缺陷。

小丽大概知道我的心事,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像只猫一样,用头轻轻的抵我。

我抚摸着她的秀发,一丝一丝的,柔韧又有弹性,充满着健康的光泽。

这样正常的一个女人,身上却刻着极其隐晦的烙印,终身不得明示。

我时而觉得小丽命苦,时而觉得自己命苦。

也许本来一开始,我俩都是抱着玩玩的心态,却不知互相动了真情,不加掩饰的好,酿就了这么一出无法结果的感情。

接下来会怎样呢。这个问题我也想了很多次。苦于不能与他人商量。最后管他呢,过一天是一天。

起码这个过程快乐着。

像死于吸毒过量的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