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如果心痛是爱你的代价，那么我笑纳

除了开始的那两个月，我们确实相处得不太融洽。

也许是从小获得的关爱太少，我总是不经意地想要在你那里寻求。遇见什么新鲜的事我总是第一时间打给你，有时候你在忙，我就挂上电话发短信给你。你问我不能晚点再说吗，我说你可以晚点再看。结果你渐渐不再回复我，或者回过来的时候我要看记录才能想起说的什么。

不敢给你打电话，我就守在Q上逮你，可是好不容易等到你上线，我发过去一个拥抱的表情只得到你一句疲惫的晚安。

有个夜晚，我在窗台上坐着发呆，忽然看见对面那栋楼顶层窗台上，有一对手牵手的大人和小孩。他们像纸片一样匍匐在窗户上，好像是在看夜景。然而他们的身体却是浮在半空中的，因为他们的“脚”离窗台明显还有一大段距离。

我被这个诡异的画面吓得魂飞魄散，立刻拍下来发了彩信给你，你完全体会不到我的恐惧，甚至嘲笑我说，那就是人家晒的衣服有什么可怕的，早点睡吧。

可是我却无论如何都睡不着了，也许是白天看了两部恐怖片打发时间，我被自己夸张且漫无边际的想象力吓得草木皆兵。我可怜巴巴地给你打电话，喊你陪我说说话。

你被我磨得没办法，让我打车去你家客厅睡，反正你也是一个人住。

你太累了，所以不能来接我，我可以体谅你。没关系，不就半夜一点吗，我自己打车过去。我欢欢喜喜地敲门，你把门打开的瞬间就掉头回房，我也能理解。可是当我在厨房发现蟑螂控制不住张嘴尖叫之后，你抱着手臂靠在门口不耐烦地说，再发出声音你就回去好不好。

你这句话实实在在地刺痛了我，僵持几秒之后，我收拾东西，背起包就往门外走。你没有挽留，连做做样子都没有。

大门一合拢，眼泪就喷涌而出。

我真没出息，其实我可以打电话给住在附近的舒小曼过来接我的。可是我还是给你打了电话，瓮声瓮气地说，我钱包忘带了。

你睡意朦胧地问，故意的吧，就知道你不会真走。要么我把钱包给你扔下去，要么上来。你选。

我犹豫了几秒钟。那是我生命中最为漫长的几秒钟，我知道妥协代表着什么。我之前没谈过恋爱，不代表没有被人真心实意地喜欢过。那时我不懂对方眼中的痛意从何而来，可是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我无师自通。

我安慰自己没关系，你不能迁就我的情绪，那么我来迁就你。你不肯让步，那么我退两步。我爱你，我告诉自己不要去计算这些得失。

我说，我上来。

即便是我上去之后，敲了好久的门，打了好久的电话，以至于我的腿被蚊子亲吻了十五次，你才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说对不起啊，我不小心睡着了，我也丝毫没有去记恨你。

因为一个人住老是做恶梦，我只好搬回宿舍。舒小曼总是问我，宥轻，为什么你每天都一副很累的样子。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好说没睡好。

涵予，我不知道有一天你会不会懂，我真的有努力做一个乖巧的，善解人意的女朋友。我尽量不去打扰你。搬宿舍的时候，有男朋友的都喊了男朋友来帮忙，没男朋友只有靠自己一双细胳膊抱着多跑几趟。我怕打扰你，所以不敢打给你。舒小曼喊了唐安去帮她，听说我也是一个人，他就硬是把我那份也一起扛了。那么巧，你正好送完电脑从外面回来。看见我和唐安一起搬东西的那一幕，你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我追着车跑了好半天，你都没停下来。

等到你终于肯接我的电话，一开口就问，唐安喜欢你吧。

我急忙解释，怕你没空，所以没找你。

你反问我，怎么就知道我一定没空？

我无言以对。

然后你消失了整整两天，音讯全无。

当舒小曼把微博截图发给我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那是琪琪的自拍照，身后分明是你的车。她写，真倒霉，高速上车坏了，早知道就让小程程开我家路虎。

舒小曼比我还愤怒，她丧心病狂地喊，宥轻，你看见没，这个小贱人喊你家程涵予小！程！程！

我没有时间生气，立刻打电话给唐安。

一路上我不肯说任何一个字，只是催促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闯了好几个红灯之后，终于上了高速。唐安开着双闪，连刹车都不带一路狂奔。我感觉随时都好像要被甩出去，车身宛如悬浮。

等我看见你停在路边开着应急灯的cooper时，已经提到嗓子眼的心，又被我重新咽了回去。

路灯明亮，把你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而你的身旁，还有一道人影。你和琪琪并肩推着车，患难与共地样子。

我用了好大的力气才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去。

舒小曼从唐安那得知这件事，立刻给你打了电话。可是你来找我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我的眼泪已经干涸。我的委屈也已经凝固。

你说我请你吃饭吧，我就乖乖上了车。车上我等你先开口，所以一直不吭声。你却说怨气这么大，要不饭改天再吃？我立刻就挤出一个笑容给你，吃！我最喜欢的运动就是吃饭，多实在啊。

我一笑，你果然也笑了。

饭桌上你漫不经心地解释，回宜昌是因为你爸住院了，接到家里电话的时候正好在琪琪她们酒吧，正好琪琪她爸老家也在那边，顺便让琪琪送点东西回去，就带上了她。走得太急没带充电器，所以打不了电话。你说这么简单的事情，被弄得这么复杂。真是小屁孩。

我看着你的眼睛，很久很久挤出笑容，你没事就好。

如果爱你是以心痛为代价，那么我笑纳。

[六]窒息的温柔变成动人的伤口

你和我说，宥轻，我们真的不太合适的时候，是在我们又一次争吵之后。只不过因为一件很小的事。琪琪又在微博发你的照片，我问你是不是酒吧的电脑真的坏得这么“频繁”。

我只是吃醋而已，你却指责我不够大度，你拜托我不要像个小孩子一样，猜忌这些无谓的事情。你不耐烦地说，你懂不懂，我不是那种能跟你在Q上发发表情，亲亲抱抱的男生，我有很多自己的事情要做。你说，我跟你和琪琪不一样，你们都是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大小姐，我要靠自己的努力打造我想要的生活。

就是因为你这句话，在你说我们不合适的时候，我说，嗯，我也这么觉得。

然后，像所有电影里好聚好散地情侣一样，我洒脱地掉头就走。

你说你跟我和琪琪不一样，我，和，琪琪。

涵予，你从来不明白，真正能够戳痛我的是什么。那个夜晚，我在舒小曼怀里哭得肝胆俱裂。

哭完之后，我们还是朋友。

因为你说分开了也没必要搞得像仇人，于是我们偶尔在Q上聊天，无关痛痒的话题。当然，这是很久很久之后的事情。

久到，我已经转换身份，变成唐安的女友。

而我变得忙碌，用复习，考研，来推脱掉唐安的邀约。每次他因为这些和我发生摩擦，我都冷冷地注视着他，就像过去你注视“无理取闹”的我一样。

尽管我也不愿意承认，但自从你淡出我的生活之后，曾经我花了很大力气才对人建立起来的信任，也跟着一并塌陷了。

跟唐安分手的那天下午，我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慢慢失去焦距。

我告诉他，其实和他在一起之后我偷偷去见过你一次。而且还在你家沙发上坐了一夜。他起初不信，等他发现我说的是真的，气得几乎想要掐死我。可他最终没忍心。

涵予，你知道吗，他真的很像当时和你在一起的我。那样小心翼翼，那样如履薄冰。他时时刻刻照顾着我的情绪，因为他知道，虽然我嘴上不说，可是心里很怕一个人。

我不忍心伤害他，但最终还是伤了他。

六月的时候，我卖了那栋小房子。因为我爸投资失败，宣布破产。你看，很多事情都是朝夕之间。就像我去见你的那个晚上，只因为听出你的哽咽，我就抛下唐安朝你奔去。

等我站在你面前，电话里那个脆弱的你已经荡然无存。装修华丽的咖啡馆里，你想点烟，被服务员礼貌地制止之后，你看出我的诧异，解释说，在我们分开后你学会了抽烟。你望着玻璃窗外天空告诉我，你爸爸去世了，他临走时的心愿是让你去国外替他打理他一生的心血。

你说完这些就像当初趴在方向盘上的动作一样，整个人都趴在桌面上，眼神柔软地看着我。而我别过脸去看天空。我说，我也要走了，跟爸妈一起去珠海。

你扯开嘴角笑了一下，不辨悲喜。

夕阳远去，华灯初上。

我们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直到服务员提醒我们已经到了打烊时间。

你开车送我，以往每次我下车之前都会像个孩子一样要求你抱抱我。可这次我没有，我说再见。你看着我半晌，点着烟说，宥轻你终于有点大人样了，看来唐安比我更适合你。

我把你当成最亲密的人信任依赖，你认为我幼稚不堪。我刻意疏离，你以为是成熟姿态。

终于明白为什么我们试了那么多次，都不能好好相处。其实道理很简单很简单，我想要的，你不肯给。我想给你的，并不是你想要的。

你从未在我面前示弱，也极少对我倾诉。不知道是我从未走进你心里，还是你天生要强。

离开这里时，舒小曼来送我，她是唯一了解我们之间的亲密与疏离的局外人。她说宥轻，有些人不是用来谈恋爱，是用来远远崇拜的。

火车开动，窗外景物飞快倒退。

我看着对面依偎着的两个人，也许在这一处失去的，真的会在别处补偿。妈妈在爸爸事业如日中天时离开，却在他破产时义无反顾地回来。

你的短信跳出来时我吓了一跳，不知是天意还是捉弄，你和我竟然在同样的时间离开这座盛载着我们回忆的城市。你说，忽然在想要是这架飞机在中途失事，那有句话我就永远都没机会跟你说了，所以，阮宥轻，我爱你。

我飞快的给你打过去，捂住嘴嚎啕大哭。

电话里面只传来机械的女声，对不起，你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来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