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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清扬婉兮

1

你出现在那团光里,光如你的衣,你比光更耀眼。

你的耀眼是因着你的阆静,你的光芒恰是你抿在嘴角的一抹哀愁。

你正躬身,用一把破了嘴的绿色塑料喷壶给几株野生向日葵浇水。水滴在叶面抖颤着,翻滚着,簌簌飒飒地落入你脚下的杂草中。你怕被打湿似的微微躲闪,一步一移,光影乍变。午后的草色,微甜的葵香,在你的光芒笼罩下,产生奇妙的化学反应,膨胀成一个触摸不到的气泡,发酵成一阵令人心悸的晕眩。

于是,贸然闯入你秘密基地的少年,被绊住了目光。

来,让我们参观你的秘密基地。一排昏暗窄陋的小房,依校舍后的红砖墙而建,门前杂草被踩平了,露出白生平整的地面,两棵歪脖树之间,系一根尼龙绳,几件红红绿绿的旧衣正在午后的风中摆荡,向日葵后的杂草丛里,被人垦出一块菜地,老茄新豆圆熟饱满,你身后是一堆颓倒的废弃砖料,最高一层,放了一只车载感光小苹果玩具,绿色的苹果上,有一朵

粉色的小花,在渐渐寂灭的黄昏瞑色中,不遗余力地一开一合。那是你从垃圾堆捡来的,你不知道它的用途,你只觉它美,神奇,像向日葵一样,向光而生,它的开合,胜过每一朵花的绽放。

是的,这里不是秘密花园,这里是你在城市中临时的家。

你看到他,你在逆光中抬头,望着眼前这个举着黑色相机的不速之客,干净斯文的少年,穿细小蓝格子T恤,琥珀色的眼眸,让你想起葡萄美酒夜光杯,十二月的阳光,六月麦田,于是,整个黄昏,开始铺满芬芳。

你半是疏离半是惊喜地微微一笑,问:“你是哪家电视台的记者,还是报纸?”

数月来,电视台和报纸的记者走马灯一样在这里来来回回。背后这所农民工子弟学校,即将被开放商拆迁,不久之后,这里将会有一座大楼拔地而起,而这所学校里几百名学生,将面临辍学。老校长对着镜头申诉,家长们对着记者叫屈,红砖墙上大大的“拆”字给了特写,记者们都说会追踪报道,持续关注,直至有关部门给个说法,许多个“你”每天饭后蹲在那个大大的“拆”字面前,像栖枝而息的鸟蹲守一个渺茫的消息,可他们走了之后就没有消息。你每天忧国忧民地盯着墙上那个“拆”字,愁得心里长了皱纹。

“哦!是啊!我是中学生报的记者。”他一怔,调整了姿态,露出故作老成的表情,然后顺势撒了一个谎。

你信以为真,他拙劣的掩饰和略带羞涩的谎言没能让你怀疑半分,连他脸上的青涩也不能。

这是你对这个世界最初的态度,没有条件的信任,不假思索的认同。

你看着他,这个好看的少年,他和来过这里的任何一个记者都不同。他没有救世主般的居高临下,没有职业性的麻木不仁,他也没有带话筒,只是静静听你倾诉。

你只是平静地陈述,不带老校长一样的愤懑,没有家长们的那种沮丧,你平静的陈述糅合在略带乡土口音的普通话里,是不能被任何喧嚣市声淹没的美妙和声,成为一个无声的圈套,一座浩大的迷宫。

他挣不脱,走不掉,许久,才从余音绕梁中回过神。

末了,他煞有介事地举起相机,拍下光晕中的你。

采访完他说饿了,问你附近有什么好吃的,你兴兴头头地领他到巷口的湖南米粉店,他坐进店里惊奇地打量,像答对了问题等待老师发糖果的孩子,小店光线昏暗空气闷热,只有一台歪脖吊扇吱吱呀呀地转着,这让你很不好意思,你只好解嘲一般不停地说:“这家的米粉很好吃的。”然后回头对老板说:“煮好点哦!是报道拆迁的记者哦!”老板狐疑地扫了他一眼,无所谓地笑笑:“反正我找好新店址了,囡囡让她回老家上学算了。”

你尴尬地“哦”了一声。

五块钱的米粉端上来,汤头浓郁,米粉筋道,他一点儿没客气,埋头吸溜起来,连汤带肉吃得一点不剩,连呼“好吃”。

临走,他像所有来过的记者一样承诺,他说,会追踪报道,持续关注。

他向巷口走去,又忽然回头,朝你挥了挥手,你也挥了挥手,向回家的方向折返,心里开始盘算着为工地下班的父母准备晚餐。

艾小禾,让我以女性刻薄的目光告诉你,你的打扮像你的名字一样土气,你穿着一件咸菜绿的旧裙子,站在那里的时候,活像一棵从土里长出的被正午太阳晒过的蔫绿蔫绿的小禾苗,矮,瘦,没精打采,毫不起眼。在少年秦宇所在的重点中学里,有无数和你同龄的女生,他还有一个漂亮的小女友周小荻。“周小荻”们有戴着美瞳的无辜大眼(佳人微信公众号:jiarenorg),抹着BB霜的精致脸蛋,她们的烦恼来自补课太多,她们的快乐只因老师忘留家庭作业,她们凑到一起,就是一个跳跳扎扎的乱蓬蓬的春天,可在秦宇眼中,她们都不及你美,你成了他眼中的吹面不寒杨柳风,是二十四桥明月夜,不知不觉起了相思。

少年心满意足地坐在回家的公车上,城市的夜色光影恍恍地落在他的脸上,为他的表情涂上一层绮梦一般的玫瑰光晕,他的脸上忽然浮现一个婴儿般的笑,是做了一个梦吗?是的,在相遇的最初,他就做了一个救赎的梦,你静默的微笑,是神秘的原初。他想象自己是仗剑天涯的游侠,是从天而降的王子,你囿于高塔牢笼,他想救你于水火,挟你浪天涯。

2

秦家的早餐时间,永远是沉默的。肚腩微凸发顶稀少的中年男子,一边喝茶,一边翻看手边的文件,年轻的妇人温柔地为丈夫分餐,添茶,暗地里不耐烦的保姆在喂食哭闹不止的女婴,大理石的餐桌在清晨阳光照耀下,如它的主人一样,沉默,冰冷。这便是秦宇的家,追逐名利永远忙碌的爸爸,年轻的后妈,初生的同父异母的妹妹。

如果这时有人开口说话,一定是秦宇。

“爸,我要买一部新的单反相机。”

“哦!好!”

……

“爸,过两天学校开家长会。”

“嗯?你说什么?”

“算了,我知道你又没时间。”

……

而这天早上,那份白纸黑字的城东漆水巷商业用地的标书,吸引了秦宇,他的眼神拧成了一条线,他忽然像个好儿子那样亲和话多起来。

“爸,这是什么?”

男人抬一抬眼皮,漫不经心:“吃你的饭吧!管那么多。”

“漆水巷啊!要拆迁啊!你的下一个项目?”

“是啊!地已经拿下了,下个月动工拆迁。”

“啊?那边有一家超好吃的湖南米粉,拆了怎么办?”他天真地表达对拆迁的不满。

男人露出报纸后的脸,带着商人的世故和嘲讽,淡淡一笑:“你知道那个地方为什么叫漆水巷吗?脏乱差,一到下雨,污水横流,那种地方的东西,也能吃?”

秦宇讪讪地低头,将一块面包掰碎,噙一块在口里,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那里拆了会建新的学校吗?”

男人再次鄙夷而无声地笑了笑,然后,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儿子描述这个项目的宏伟蓝图。他说,不久之后,那里会有一座新的大厦拔地而起,有绿地,有喷泉,有超级市场,有美食一条街。

唯独没有艾小禾们的学校。

秦宇静静地听着,没有再追问下去。他忽然听到自己一声沉重的叹息,他被自己的叹息吓了一跳。叹息,是对无望之事最初的妥协。

这么快,就要放弃吗?

不,没有!

他匆匆吃完早餐,拿起相机出了门,决定开始这个暑假和周小荻的第一次约会。

3

少女周小荻刚刚结束一节舞蹈课,穿着黑色紧身舞蹈衣的她,迎面走向玻璃门外等候的他,语气温柔:“你来了。”

“走!我带你去个地方。”

他带她坐车穿越大半个城市,来到漆水巷,在那家狭窄逼仄油腻不堪的小店里,点一碗五块钱的米粉。

周小荻犹豫半天,用一块散发香味的纸巾将凳子擦了又擦,皱着眉头坐下去,用《红楼梦》里宝琴吃烤鹿肉时那样的调调说道:“怪脏的。”

但她很快在端上桌的米粉面前折服了。一碗正宗的湖南米粉,汤头浓郁,米粉劲道,像秦宇预期的那样,周小荻吃得大汗淋漓,唇齿留香,很快忘记了环境的脏乱差。

对于吃货周小荻,他准备采取曲线救国的战略。

在她吃完那碗米粉,发完赞美之后,他带她去了你们那所即将拆迁的学校,并欣赏了那些白色的“拆”字,最后告诉她:“这所学校和那家米粉店,在一个月后,将被万恶的开发商夷为平地。”他唯独没告诉她,那个万恶的开发商,是他的爸爸。

周小荻对他提出的请她在省电视台做社会新闻记者的妈妈为这里写一篇报道的要求,感到惊奇和不理解,少女戴着美瞳而格外湛亮的目光中闪着惊奇:“我以为你带我是来这里玩的。你怎么想起管这些闲事儿了?”

恋爱的他们,常常会有分歧,从前的分歧只是午饭吃中餐西餐,约会看国片还是美片,秦宇总会宽容地妥协,而现在,他为她口中的“闲事儿”而愠怒。

“这怎么是闲事儿,如果没人管,这所学校的孩子都会辍学。小荻,你不是经常为山区的辍学儿童捐款捐物吗?那这些近在咫尺的孩子,为什么不能帮帮他们?”

少女被男友的正直和高贵深深地感动了,她答应了。

作为回报,他为她在学校的红砖墙外,拍了许多照片。周小荻真心觉得,这些红砖墙外的摆拍,文艺又别致,即使为这堵红砖墙做点什么,也是值得的。

与此同时,你在离他们几百米之外的校园后墙处的屋舍前,用和以前同样的姿态举一柄喷壶浇花,不同的是,你会忽然不经意地回头张望,仿佛身后有人忽然在叫你。你的忙碌闲暇都变成一种等待,你的一行一动都饱含期待,你在等待一个渺茫的希望,还是在等待那忽然闯入又像其他记者一样消失了的少年?

不久,漆水巷果然来了一干电视台的人采访,那个握着话筒的女记者对着镜头字句铿锵,她说:“在政府政策,开发商,投资办学者,和农民工子弟这几个群体中,这些孩子和家长是真正的弱势群体,他们的利益得不到任何保障,在一轮轮取缔拆迁的喧闹中,这些孩子们像羊群般被驱赶在城市的边缘地带,在体验知识乐趣之前,早已品尝了人世的冷暖。”你觉得她说得真好,她还说,会追踪报道,持续关注,给这些孩子和家长一个交代。

你和父母,老校长,在屋里那个二手电视机前守了好几个晚上,也没有看到这段新闻。

老校长和你爸爸说,开发商手眼通天,开发商很有办法。

末了,爸爸叹口气:“不行,就回老家。”这句话,几乎成为这半年来他的口头禅。

老校长抬眼看看命运堪忧的学校,表情像学校一样灰黄残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