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前被警戒线圈出了一片空地,或身穿便装,或着警服的人们在空地上不停忙碌,表情凝重。方木把警官证别在胸前,掀起警戒线钻了进去。边平正在和一个身穿武警制服的警官交谈,看见方木,挥挥手示意他过来。

“这是我们处里的方警官,”边平给两人介绍,“这是特勤支队的段警官。”

方木向段警官伸出手去,感到对方的手粗糙、强硬,很有力度。

“我简单介绍一下案情,”边平指指三楼,“今天下午,市电视台带着一名观众来到三楼301室录制节目。这名观众自称叫罗家海,据说想要在今天——也就是教师节——看望自己的老师。结果他进入室内后就动刀刺了自己的老师,这女的目前伤势不明,不过根据现场目击证人的描述,估计已经死了。麻烦的是家里还有一个女孩,9岁左右,初步推断已经被劫持——这也是迟迟没有展开强攻的原因。”

此刻,一个警察拿着高音喇叭开始喊话:“屋里的犯罪分子你听着,你已经被包围了,放下凶器,释放人质,立刻投降,这是你唯一的出路。我再重复一遍……”

方木看看楼上,窗户紧闭,没有任何回应。

“劫匪提什么要求了么?”方木问边平。

“没有,什么要求都没提。所以我们打算派个人上去跟他谈谈,要搞清楚他的目的,同时寻找机会制服他。”边平看看方木,“我准备派你去。”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忽然感觉嘴里很干,他直直地看了边平几秒钟,“我?”

“对。”边平的回答简短,但是很坚决。

方木把目光转向他身边的段警官,似乎想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答复。可是段警官的表情同样迷惑,还夹杂着一丝不信任。

边平也察觉到了段警官的惊讶,转过头对他说:“老段,这是我们处里最棒的小伙子。”他朝方木挥挥手,“去吧,去那边准备一下。”

方木像个木偶一样被带到一台指挥车前,一个女警手脚麻利地把无线耳机装在他身上,另一个警察挽起他的裤脚,把枪套扎在他的脚踝上。方木茫然无措地任由他们摆布着,目光落在不远处的边平身上。他正在跟段警官说着什么,段警官微蹙着眉头,不住点着头,等他回头再看方木的时候,目光中已经有了几分期许。

“准备得怎么样了?”他问在方木身边忙碌的警察们,得到肯定的答复后,段警官从腰里拔出一只六四式手枪。

“会用么?”

方木点点头,接过手枪,动作熟练的开保险、拉套筒,把子弹上膛后,插进了脚腕上的枪套里。

边平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方木后,说道:“现在咱们说说计划。计划一共有三个。计划一:你尽量说服他投降;计划二:寻找机会制服他,如果时机允许,你可以开枪击毙他;计划三:对面的楼上埋伏了狙击手,但是无法锁定他,怀疑他和人质躲在里面的房间里。如果你觉得没有把握说服他或者制服他,就想办法把他引到南侧房间的门口,距离窗户越近越好。剩下的事交给特勤队来处理。”边平顿了一下,“有什么问题么?”

方木想了想,觉得脑子里有一万个问号,可是又不知道问什么,就摇了摇头。

“好,去吧。”边平在他肩膀上用力捏了捏,“谈判的要领我就不跟你再啰嗦了,你自己小心。”

方木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刚要转身,段警官又叫住了他。

段警官蹲下身子,拔出方木的手枪,又把子弹全退出来,摊在手心里细细挑拣着,最后选出三颗装入弹夹,然后拉套筒推弹上膛。

“三颗足够了,多余的子弹也没用,万一遇上臭弹更麻烦。另外,枪一响,我们的人就会冲进去。”

段警官的话并没让方木感到踏实,相反,他把只有三发子弹的手枪插进枪套里的时候更加紧张,尽管他知道段警官的话非常有道理,还是觉得腿有些发软。

走廊里埋伏着十多名特警,方木脚步僵硬地从这些荷枪实弹的壮汉中间穿过,能感到一束束诧异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确,他看起来并不像气定神闲的谈判专家,完全是一个初出茅庐的大学生的模样。

2004年,某市发生一起人质劫持事件,由于处理失当,犯罪嫌疑人在被击毙前割断了人质的颈动脉和气管。有鉴于此,其他城市的公安机关也开始重视突发性预案的制定。但是目前仍然缺乏专业的谈判人才。所以,今天这个场合只能让公安厅犯罪心理研究室的人来试试。

脚下的楼梯覆盖着积攒了多年的油泥,踩上去有些粘脚。走廊里光线昏暗,方木仿佛穿行于一个模糊不清的梦境一般,在完全不真实的场景中一步步走向301室。他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铁皮门前站了几秒钟,在这段时间里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既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身旁两个手握79微冲的特警彼此望了望,这个细小的动作被方木眼角的余光捕捉到,他感到有些尴尬,清了清嗓子,伸手去推门。

铁门伴随着一阵难听的吱嘎声缓缓打开,面前是一个狭长的客厅,客厅中央俯卧着一个女人,身下是早已凝结的一滩血。她的身边扔着一架摄像机,似乎还在转动。方木站在门口,缓缓将门开至最大,确认门后无人后,他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走到那个女人身前,方木蹲下身子,一边观察周围的动静,一边把手指放在女人的脖子上。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正前方一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间里。

方木定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和毫无震动的僵硬让方木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女人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没必要再为她浪费过多的关注。方木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周围,开口说道:“朋友,你在哪儿?”

话音刚落,方木就听到正前方一扇紧闭的门里传来一阵“呜呜”的声音,似乎是从被塞住的嘴里发出来的。方木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劫匪和人质就在那个房间里。

方木定定神,冲着紧闭的房门高声说道:“出来谈谈好么,有事好商量。”说完,他就屏气凝神,死死盯着房门,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几秒钟,也许是几分钟后,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双手被捆在身后的女孩,看年龄应该不超过10岁。女孩头发散乱,脸上布满泪痕,一双因恐惧而圆睁的眼睛充满泪水。看见地上的女尸,女孩拼命扭动起来,被枕巾塞住的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她的身后站着一个男人,一只手勒着女孩的脖子,另一只手放在女孩背后,无法判断手上的凶器种类。方木目测了一下对方的身高,大约1.75米左右,短发,看起来很年轻。男子脸颊消瘦,双眼布满血丝。方木本以为会看到一双狂暴、焦虑的眼睛,可是他的眼神平静,却毫无光泽,这让方木感到不安,因为那眼神背后是一种求死的决绝。

一个人,如果连死都不怕,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罗家海?”

罗家海没有回答,而是上下打量着方木。

方木发现罗家海也在观察自己,他稍稍挺直了身子,叉开双腿,同时举起双手,五指张开:“你看,我没带武器。谈谈好么?”

罗家海的视线回到方木的脸上,默默地看了几秒钟之后,开口问道:“你是警察?”

方木放下手,点点头,“是。”

罗家海的表情有些放松下来,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些好奇。方木忽然明白边平为什么让他来跟罗家海谈判,报案人说罗家海是一个尚未毕业的大学生,如果找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察来跟他谈,罗家海会感到压力和不信任感。而方木看起来和罗家海年龄相当,这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消除对方的戒备心理。

而“警察”这个词却让那个9岁的女孩在绝境中看到了莫大的希望,她又拼命扭动起来,盯着方木的眼神中饱含乞求,这目光的含义很明显:救救我!

方木注意到女孩身上被撕破的白色T恤衫上有纵横交错的血迹,他急忙上下打量着女孩,想弄清女孩是否受伤以及伤势如何。罗家海注意到了方木的目光,他慢慢地摇摇头,低声说:“她没事,那是她妈妈的血。我没碰她。”他顿了一下,嘴角牵出一丝苦笑,“她不会有那种味道。”

方木一下子愣住了。味道,什么味道?

罗家海没有理会方木的错愕,而是低下头,耳语般轻声对女孩说:“别挣了,你妈妈已经死了。你现在对她做什么都没有用。”

女孩惊恐地偏过头去,似乎想远远地躲开他,同时又把征询的目光投向方木。

方木点点头,“照他说的去做。”

女孩终于停止了挣扎,但是却没有停止哭泣,泪水成串地从脸上滑落下来。

方木看了女孩几秒钟,抬起头对罗家海说道:“我有个建议,你把她嘴里的东西拿出来好么?”

罗家海似乎感到意外,“什么?”

方木指指自己的鼻子,“人哭泣的时候,鼻粘膜会出现水肿,形成鼻塞。你又塞住了她的嘴……”他又指指因为不断抽噎而脸色涨红的女孩,“……她会憋死的。”

罗家海低头看看女孩,表情复杂,似乎在反复权衡,最后对女孩说:“我把它拿出来,你不要叫,好么?”

女孩拼命点头。罗家海把另一只手从女孩的身后拿出来,方木看到了那只手上攥着一把血迹斑斑的刀子。罗家海用拿刀的手拽掉了她嘴上的枕巾,另一只勒着女孩脖子的手也松了一下。

之前女孩其实一直靠着罗家海的挟持才能站立,突如其来的顺畅呼吸和松弛却让她的身子彻底瘫软下来。罗家海急忙撑住女孩的双臂才不至于让她滑落在地,而此时,一直顶在女孩背后的刀子也离开了她的身体。

方木耳朵里的无线耳机忽然传来段警官清晰的声音:“兄弟,动手!”

突然的指令让方木的大脑在一瞬间一片混乱:冲上去夺刀?还是拔枪直接击毙他?犹豫的时候,罗家海已经扶起了女孩,刀子也重新顶在了她的脖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