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熟』

孟凌天道谢的方式很独特,他日日来西厢帮我一道整理草药,为我送来珍馐佳肴,葡萄美酒。我不知道他怎知我最爱美酒,西域进贡的美酒他总是一坛一坛的往西厢里放,配上通透碧绿的月光杯,喝下去简直是人间美事。

相熟之后,我发现孟凌天终日的乐趣便是嘲讽我。

譬如我贪杯,喝多了就容易在院中跳舞,月光缱绻的合欢树下,我蹁跹起舞,孟凌天环抱双手总从旁笑着说:“你这是群魔乱舞吗?”

再譬如,我一时兴起和小桃学习刺绣,刚刺了个鸳鸯的雏形,他便站在我身旁摸摸下巴道:“这鸭子绣得也忒丑了点儿!”

他这种对待救命恩人的态度总让我很想揍他。

可惜子乙星君让我下凡不许用法力,除了御剑飞行,我和平常人无二。

不过他偶尔也有温柔的时候,比如我每次盯着药炉煮药之时。

煮药是最讲究火候和时辰,多一分减一分,都不能。

我熬药的时候,习惯坐在那一排紫砂锅面前,盯着炉火的光忽明忽灭。

他与我并排而坐,药炉前面便是西厢的大院,菩提树在月光下散发着柔和的日月之气,和孟凌天身上的味道那般相似。

我盯倦了,揉着眼睛,昏昏得想要睡着,他便会圈住我的肩,将我的头靠在他的肩上说:“小傻瓜,睡吧,我帮你盯着。”

只有在这个时候,我方才觉得,孟凌天是个知恩图报的好人,而不谙人事的我,并不知道,这样的举动代表着怎样的情愫与纠葛。

『赤金之心乍现』

某一日我正在熬药,见有一只信鸽飞到我的脚边,我一时手贱,打开了那只信鸽缠在脚边的字条。

我没想到,字条竟然是给我的,上书:若想要赤金之心,请画姑娘子时来天香楼水云阁一见。

赤金之心?这让我很是吃惊,这赤金之心难道不在景帝的宫中吗?

我去面见景帝,开门见山的问道:“皇上,这赤金之心是否还在宫中?”

“画姑娘为何有此一问?”景帝吃惊的眉目让我大抵明白了这件事是真实性。

皇后在旁叹息道:“不瞒画姑娘,这赤金之心一年前已被人偷走,早已不在皇宫中。皇上是救儿心切,才会答应姑娘……”

我第一次有种被人欺骗的感觉,我来洛冰国就为了赤金之心,这景帝竟然框我这般!怎不叫我愤怒?

出了承光殿,我直奔天香楼的水云阁。我要去会一会这位说能给我赤金之心的人。

水云阁里的人早在那里等候,他穿着黑色的锦袍,蒙着面,看不见长相。

他说:“画姑娘要的赤金之心,在下正好有。”

“你是盗窃宝物之人?”

“非也,在下只是听闻画姑娘想要,特意找来赠与画姑娘。”

“要我做什么事?”

“杀死太子。”

我想起了那盆蝶兰花。

“那盆蝶兰花是你放的?”

“姑娘不必多管,只需告知在下是否愿意。”

“你别妄想了,太子是未来储君,怎可随意毒害。”

“画姑娘别敬酒不吃吃罚酒。”他厉声说道。

“本姑娘从不受人威胁。告辞。”我正准备转身,他却从背后将我击倒。而此人用的武器竟然是捆龙棒,仙家被此物击中都会暂时失去法力。何况我还是个菜鸟。

他缓缓的朝我走过来,我看到他的靴子上绣着一只火凰的图案,那只火凰一步一步的逼近我,包括他手里那一柄冰冷的刀。

没想到我堂堂灵山第十一巫画冰心,今天竟然要死于此地,多年的仙法都施展不开,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疼痛没有如期而至,我听见宝剑掉落的声音,孟凌天护在我的身前,冰冷的声音说道:“连我的女人都想杀,阁下真是找死。”

那人也不与他打斗,很快的跳窗而逃。

『那一夜的琥珀冰天』

孟凌天没有追他,而是过来将我扶起。他的发丝先拂过我的脸颊,淡淡的龙涎香跃入我的鼻中。

“你这个小傻瓜,真是不让人省心。”他将我抱在在他怀里,摸了摸我的鼻息,“有气息,怎么还不醒来呢?”他疑惑道。

他以为我昏迷未醒,我突然想逗逗他,故意闭着眼。

我感觉有一丝温热的气息渐渐朝我靠近,那是从人的身上散发出来的鼻息,他的手在我的面颊上轻抚,我的心没由来的跳得飞快……

在我怀着忐忑而期待的心胡思乱想的时候,只听到一句话灌入我的耳内:“丑模样完整无缺,看来是没什么事。”他的声音里带着笑。

我闭着眼,假装在昏迷之中,其实是气得心力交瘁。

“好啦,别装了,牙齿都快咬碎了吧。”他点了点我的额。

我知道装不下去,只好睁开眼来。

小二推门进来问道:“官人和夫人要点些什么?”

夫人?我正端起的茶盏不偏不倚的滑落在桌。孟凌天促狭一笑:“我夫人爱好肉与美酒,店家随意上些招牌得便可。”

“谁是你夫人。”我唾他一口。

“你这没良心的,亏的我巴巴的不放心一路寻你出来。”孟凌天道,“若不是我,你现在小命不保!”

我斜目看他:“都是你那父皇,明明赤金之心丢了还框我,我去问他他才承认,我气不过就出宫来了!谁料到遇到歹人。”

我这话只说了一半实情,对于那人叫我谋害他之事我却未提,我不提并不是为了偏帮谁,而是我刚刚看到他的火凰官靴,这个官靴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朝中某位德高望重大臣才能穿的,我现在若贸然和孟凌天说出显得太过唐突,我决定待回到宫中,禀明景帝,让他来作定断。

吃完饭已是入夜,回宫的途中,我看到洛冰河边在放烟花。他见我向往,便带我过去。

烟花悬挂在上空,美丽的绽放,片刻就消逝,我双手合十,许了一个愿。

孟凌天问我:“小傻瓜,你许了什么?”

“我才不告诉你。”

烟花刹那,就如同我与孟凌天之间的感情,我知他很快要娶丞相之女,即使他对我有些与众不同,大抵都是感谢我救了他的性命而已。

回宫的路途他掏出一枚琥珀珠,照得这漆黑的夜像冰天雪地一般的白亮。顺着光线我瞧见了他怀中放着那枚我两年前掉落的环佩,通透的玉透着碧绿的光。

心里似有什么,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问我:“若没有赤金之心,你还会救我的命吗?”

我想起他刚刚说我的丑模丑样,故意违心道:“不会。”

“那样东西对你,真的那般重要?”

他垂下眼眸,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忧伤,抿着嘴,一路都没有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