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又现谜团

我到家时天已经全黑了,陈静和谭天站在门口等着我,谭天一见到我就奔了过来,搂着我腻歪个不停。

“爸爸,我生病了你都不来看我。”谭天竟然还有怨气呢,我不觉得好笑,一想,也觉得对不住他,就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了一下。

“爸爸为了补偿你,决定这周末带你和妈妈出去玩,怎么样?”

谭天高兴得又蹦又跳,我这才抬起头来看陈静,她穿着一件浅红色的裙子,挽着一个发髻,雪白的脸上挂着一个浅浅的笑,酒窝亦是浅浅的,她被我一看,脸竟然有些红了,微低着头,不好意思看我。

“你这么盯着人家看干嘛?”

“你好看,我就想多看会儿。”

“谭越,你真是……”陈静还未说完,我就上去轻轻地抱住了她,她也双手围着我的腰,脸颊直往我的脸上蹭。

“你又忘记刮胡子了吧,刺人。”陈静一把放开我,笑吟吟地说。

“哈哈,忙嘛。”我连忙扯开话题,大声嚷着说:“饭呢,我好饿啦,我要吃饭。”

这时谭天也附和着我,大声嚷嚷了起来。

陈静故作恼怒地说:“你们两父子就是一个德行,饿死鬼投胎。”

“鬼?”我心里快速闪过去一个念头,身体也一个激灵,觉得有一股阴气扑面而来。

“你怎么啦?愣着干嘛?快来吃饭。”陈静将我叫醒,我这才醒悟过来,但是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吃了饭,为了讨好陈静,我就争着去洗了碗,陈静也溜进了厨房,和我接了一个吻,正想进一步行动时,谭天那个讨厌鬼就大声嚷着要妈妈了。陈静只好红着脸走出了厨房。

水哗哗地流着,厨房安静极了,陈静和儿子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怎么都听不太真切。我洗完碗,就躲在厕所里抽了一支烟,刚才那股怪怪的感觉再一次生了起来,我又不可遏制地想起祖父的事情了,正当沉浸在思绪里时,厨房的灯一下子就灭了,我以为是陈静和我恶作剧,笑道:“别闹,待会怎么闹都行。”但是一点回音都没有,我打了一个冷噤,走过去,想去打开灯,这时水龙头的水又哗哗地流了出来,我浑身的汗毛一下子全都立了起来。陈静和儿子的声音完全听不到了,城市的灯火从窗户溢进来,昏暗且迷惑,我的影子长长地拉在墙壁上,扭曲着,显得无比诡异。我终于走到水池那里,但是怎么都关不上水龙头,我使劲全身力气都没用,水把我全身都弄湿了。

“操,是谁他妈在搞我?”我大吼一声,回声一圈一圈地回荡着,突然我发觉,我已经不在我家厨房了,虽然四周黑洞洞的,但是我已经感觉到这里是空旷的野地,风吹得很大,我开始浑身颤抖起来,汗水也似乎凝固了。这时我突然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着我,背脊像是有什么东西爬上来,凉凉的,滑溜溜的,我这才意识到是有人向我身上浇些什么东西,湿漉漉的,我摸了在鼻子下一闻,顿时吓得魂飞魄散。

“是汽油。”

“你们要干什么?你们到底是谁?”我站起来想跑,但是猛然一个狗吃屎地摔在了地上,原来我的双手双脚都被人绑住了,丝毫动弹不得。这时,我看见有人点起了火把,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我面前全是发着蓝光的火把。

“子时到了吗?”

“子时到了吗?”

“……”

我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激烈地颤抖着,他好像是在问别人。但是我一个人都看不到。

“点火。”我突然听到另一个声音大声喊着,这声音显然是另一个人发出的,那么这个人就是刚才问“子时到了吗”的那个人问的对象。

我还来不及思考,我就看见一个火把飞了过来,我身上腾地一下就升起了巨大的火焰,我竟然一点都感觉不到痛,借着着巨大的火焰,我终于看清楚了这是哪里,这就是我老家对面的山上啊。

“难道,难道……”

我望向那两个人,顿时心里生出无比的绝望,那是我的父亲和二叔啊,虽然他们要年轻许多,但是我不会看走眼的,他们的确就是父亲和二叔,他们麻木地站着,脸上露出一种比冰雪还冷的冷笑。这时巨大的痛无法遏制地传来,我浑身开始卷缩,我大声地叫着,挣扎着……

“啊!”我突然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使劲挣扎着。

“怎么啦?怎么啦?”陈静被我惊醒,抱住我问。

我还是挣扎着,想将陈静挣开。

“嘘嘘,安静安静,现在没事了没事了,是梦是梦。”陈静温和宁静的声音给予了我巨大力量,我这才慢慢安静下来,挣开眼睛一看,真是在卧室,刚才那个真是梦。

“是梦?”我还是不相信地问陈静,因为刚才那个梦太逼真了。

“是的,是梦。”陈静紧紧地抱着我。我这才安静下来。陈静问我做了什么梦,我不敢向她说出这个梦,就说忘记了,陈静也没有深究。

但是我再也不敢睡了,就安抚着陈静,直到陈静睡着了才从床上起来,我蹑手蹑脚地走进书房,坐在椅子上,经过这梦,我心里又生出了一丝疑惑,直觉告诉我,祖父的事情应该还有许多蹊跷,父亲和二叔给我说的也许是假的。

“那么问题出现在什么地方呢?”

我拿出录音笔,又开始听着在老家录的录音。

“你爷爷被阴鬼索命……父亲缓缓说道……

我边听边思考着,把我回家的每一件事情都细细推敲了一遍,我这次思考的方式已经不是和当时一样了,我必须要换一种思考方式,如果说我当时回老家调查这件事情是以当事人的思维方式思考的话,那么这次我就只能用旁观者的思维方式去思考,我要尽量摆脱自己的影子,尽量冷静客观地去思考这件事情。因为在一个局里,如果一个人去追查一件事情,是很容易着了设这个局的人的套的,设局的人会放出许多诱饵,这些诱饵在逻辑上是经得起推敲的,所以追查的人必定会上当,最后得出的结论完全不是真相,只是别人想让他知道的结果。

我现在假设,祖父的事情整个就是一个局,父亲和二叔是设这个局的人,而我是追查的那个人,我因为想将祖父的事情写一部小说,顺便满足自己小时的愿望,所以回家去问父亲和二叔祖父的事情,父亲和二叔却并不想让我知道,于是我就以去问别的人这件事情来威胁他们,他们这才终于妥协,答应告诉我。

等等,这里禁不起推敲,为什么父亲和二叔会被我威胁到呢?这个威胁的分量现在看来并不大,不单不大,或许根本就没有杀伤力。首先我是在这个村子里长大的,关于祖父的传言我都听得七七八八,我现在知道的和小时候知道的应该区别不大,我小时候没能威胁到父亲和二叔,现在应该照样不能,再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些老人以前故意隐瞒了一些事情,现在才告诉我,但是这也说不通啊,他们以前之所以要隐瞒这些事情,就代表这些事情并不能让人知道,那么为何现在又要告诉我?

那么就可以推出来,父亲和二叔并没有受到威胁,他们之所以告诉我是因为他们想告诉我,而他们不直接告诉我,就是他们高明的地方,他们对我的性格太了然于胸了,他们知道如果不让我觉得他们是受了威胁的话,我是根本就不会相信他们主动说出来的事情的。

那么这就代表着,他们后来说的事情都是假的,因为那是他们想告诉我的。

如果你不相信我这个判断,我尚可以举出许多例子来,比如,父亲为何要告诉我祖父埋陶罐的地方,若是按他们的说法,是为了让我自己去追查,好让我相信他们说的是真话。这个思路和他们故意装作受我的威胁是一样的,他们真是太高明了,他们在局里局外都是按着我的性格来布置的,他们是要完全吃死我。

埋陶罐说实话是件小事,但是父亲和二叔为何要在这件事情上这么费心费力呢?他们如果直接说出来,我也不见得不信,最多我去挖出来求证便是了,而事实是,他们告诉我这件事情,是为了让我继续追查下去,因为那段时间我的线索断了,他们这才又给了我线索,好让我知道祖父的生平,好让我知道祖父是为了保住这个家才无奈自杀的。

这是其一。

其二,父亲和二叔说是他们将祖父烧死之后的第二天就在村里散布祖父被阴鬼索命的消息,说这是祖父事先安排好的,这是父亲和二叔整件事情里面最明显的漏洞,但是我当时急于知道真相,竟然被他们蒙了过去。如果祖父真的为了保住这个家而决定自杀的话,他必定会做许多准备工作,但是为什么没有一个人意识到呢?就连父亲,二叔,祖母和母亲都丝毫不觉,最后祖父决定自杀时才知道,这是完全不可能的,祖父就算再精明,也会露出马脚的。

还有如果祖父真为了让村人相信他被阴鬼索命的话,应该会事先预热的,比如,祖父可以做一个法事,然后装鬼弄神一番,突然口吐白沫,奄奄一息地说:“我这一生抓了太多鬼,现在鬼来索命了,我活不长了。”这样的话,那些村人就会深信无疑。而如果你事后才散布这个消息,只要有人肯费点心思去推敲的话,都能发现其中的漏洞,因为这完全不合常理。而且这件事情完全是父亲和二叔的一面之词。

再有,如果祖父是为了保住这个家才自杀,父亲和二叔就只是帮着祖父完整了这个事情,那么祖母为何一生都不原谅父亲和二叔呢?他们并没有错,甚至还是这件事情的受害人,儿子协助父亲自杀,这是多么大的心理折磨啊,就算祖母一时想不通,责怪父亲和二叔,但是也绝不至于死了都不原谅他们。

这起码能说明,祖父不是自杀的,再往前一步,祖父也没有患精神分裂。再往前一步,祖父和二叔所说的祖父的生平也许都是假的。

但是如果生平是假的,为什么我们村子会流传祖父的事情呢?而流传的竟然都和父亲和二叔所说的话异常相近,那么——

啊!我差一点从椅子上瘫下来。

那么是否可以说整个村子都串通起来骗我呢?他们和父亲二叔一样,都在骗我。我之前所认为的整个村子联合起来骗我是不可能的,现在竟然成了可能,这么一想下去,更让我害怕的发现出现了,我从小在村子里长大,那么他们是否是在我一出生就设了这个局,然后整个村子的人就骗了我三十四年呢?

如果是这样,这个局就设得太大太久了吧,而我值得他们如此花费精力这么做吗?

那么我必定不是这么简单的人,那我到底是谁呢?

我再也思考不下去了,头疼得厉害,我抱着头,痛苦的呻吟着。录音笔还在响着,父亲和二叔的声音还在从里面缓缓的流出来,是那么安定柔和。我突然惊惧起来,我最亲的亲人,最熟悉的朋友邻居,竟然全在骗我,我生在这个世间,真的是被所有人抛弃了吗?那么我的一生还有什么意义呢?除了被人算计还是被人算计。

我的泪水终于滚滚出来,这是一种至极孤独的泪水,是被所有人抛弃的泪水。

这时书房的灯突然亮了起来,我抬起头一看,原来是陈静,她看着泪流满面的我,默默地抱着我,在陈静温暖的怀抱里,我终于感觉到一丝温暖。

就算所有人都骗我,算计我,我还有陈静呢,我还有儿子呢,他们是绝对不会骗我,计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