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错就错(六)

陆程禹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先跑去买菜,再去医院查房,到了中午才回来,回来后就挽起袖子猫在厨房里做饭。涂苒见他这么一大高个儿,脖子上挂着王伟荔平日里使用的围裙,模样滑稽,多少有些儿不习惯。

陆程禹做事素来麻利,手指又灵活,菜丝肉丝切得均匀细致,不多时,准备好的主菜配菜摆了满满一案台。锅里冒着热气,他看表掐时间,站在一旁等菜出锅,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些儿疲倦,双手随意的插在腰间,并不像往常那样挺直了身板,而是懒散靠在一旁橱柜上,时而看一眼锅里,大多时却看向窗外。

涂苒抱着孩子在家里散步,路过厨房,往里瞄了两眼。

小石头这会儿精神也好多了,用了一次退烧药,体温终成下降趋势,偶尔还有些咳,但已无大碍。只是消炎药水还得遵医嘱喝够一个疗程,否则会产生抗药性。可是抗生素用多了伤胃,何况才这么点的小嫩孩子,几天以来一直食欲不振,辅食不爱吃了,牛奶也不想喝,早上还能喝点粥,现在连稀粥也不愿喝。

陆程禹做好一海碗白菜粉条肉丝汤,端到涂苒面前。

涂苒一见就皱眉:“太多了。”

陆程禹说:“多喝点,没让你全喝完……小石头现在,也就能吃点母乳了……”

涂苒看了他一眼,心里也并没其他想法,谁知这男人却在转过身的瞬间小声嘀咕:“好吧,我这回又是为了孩子。”

涂苒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横了一眼。

吃完饭,陆程禹往浴缸里放了大半缸温水,涂苒翻出个小游泳圈套在小石头身上,就把小石头脱光了搁水里去玩儿。小石头觉得身上不那么热了,他在水里扑腾的很高兴,像只糯米团子飘来荡去,他爹娘在旁边看着也高兴,涂苒往小石头脸上轻轻撒了一捧水,小石头先是瞅着她一愣,继而咯咯大笑,特别可爱。旁边两大人也跟着笑,陆程禹双手撑着浴缸边儿乐呵呵地瞅着他儿子。涂苒又撒了点水,这回却溅到孩子他爸的脸上去了,陆程禹侧头看着她,手伸进水里随便一拨,把水拍到涂苒的衣服上。

涂苒说:“你干什么呢?”

陆程禹也说:“你干什么呢?”

涂苒斜他一眼,出去给儿子拿浴巾和干净衣物,等她再进来,陆程禹已经把孩子从水里拎出来:“不能让你在水里呆久了,”他接过浴巾把儿子包成一团只露出张脸,“来,老爸给你量量额头,”说罢,父子俩额头挨着额头像玩顶牛牛一样。小石头又乐了,陆程禹伸出拳头贴在他脸边:“看看你脑袋大还是我拳头大。”

涂苒看了一眼,忽然觉得这男的手真大,连同挽起的衬衣袖子下面露出半截子胳膊,结实有力铁铸一样。小石头还傻乎乎的拿自己脑袋往人拳头上撞,末了觉着疼,偏过头去瞪着那拳头一个劲儿的瞧。涂苒摸摸儿子的脑袋:“你傻不傻,人家招惹一下,你就当真了,先前一点小恩小惠就把你给收买了?”

说着,两人一起给孩子穿好衣服,陆程禹点点小石头的鼻子:“你给我争气点,等会儿别又来事了,温度退了就退了,大老爷们儿退一步海阔天空。”

结果一语成谶,到了晚上小孩儿又变成煮熟的鸡蛋一枚,涂苒恼他乱说话,自己又担心儿子,一点也不想给他好脸色。两人的对话越来越少,除了极其必要的交流,比如孩子咋样了,该吃药了,烧退了点没,还是那样……小石头的病情反反复复,直到第三天上午,体温才渐渐退下来。

这天,涂苒见陆程禹还在家就觉得甚为诧异。

陆程禹答:“请假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我晚上再过去。”

“……”

中午,小石头不发烧了,打了数天疲劳战的两人终是扛不住,胡乱吃了点东西,然后一个守着婴儿床躺沙发上,一个倒床上,各自补眠。涂苒还没睡熟,忽然觉得身上的褥子被人掀开一角,床边下陷,涂苒猛的就惊醒了,待到想清楚是怎么一回事,她不觉往旁边缩了缩身子,背对着那人,继续睡觉。

可是睡不着。

睡不着的时候,一直用同样的姿势躺着,就特别难受,她稍稍转了转身子,挪动了一下。

可惜床太小,别人根本还没怎么碰她,她就自个儿钻进人怀里去了。

陆程禹胳膊一收,当即把她死死扣在胸前。他神色凝重眉眼低沉,目光直勾勾的锁着她。

两人面对面的喘着气,心脏的跳跃互相撞击,他一点没犹豫,低头吻上来。

来势汹汹,几乎要把她拆卸入腹,他一边吻,一边恶狠狠的抵着她,全身热气腾腾轻微战栗又坚硬无比,涂苒甚至能感受到他皮肤下的脉络,血液汹涌奔流。她在这种压迫下快要被研磨成一滩水,或者是蒸汽,从此嗖的一下魂飞魄散。

终于他压抑气息,哑了嗓子问了句:“好不好?”灼热吐息直击耳膜,涂苒在头晕目眩之下仍是觉着他说了句废话,在此之前,她的贴身衣物就已经被褪了个干净,十八摸早演完了,就差直奔主题全武行,他把自己高效率的行事风格一路发挥到床上,而且无比霸道,不容对方有丝毫抗拒。

而后,她才知道那句“好不好”如何理解。她若是咬着嘴唇吱吱呜呜强忍着不答,他便加重力度一连撞击数下,她若是求饶勉强应了他,他的动作会更加放肆,紧接着又是咬牙切齿的逼问,因而此题无解死循环,怎么都是她死她玩完,末了还被人批评“不够诚实”。

两人从太阳当空折腾到天色渐晚,旧木床“嘎吱”了一下午,中途他起去两次,不算甘心情愿。因为孩子在哭,她踢他下去瞧瞧,无非是换尿布喂牛奶,弄完这些事,他把孩子扔回小床,自己又赶紧折回来。等娃娃再哭,他也不理了,只顾把她抱在怀里磨蹭。

到最后他的态度才算温和了些,俯在她身上,胳膊肘撑在她脑袋两侧,用手摩挲她头顶的发,时不时又轻轻吻她。两人身上湿漉漉的,涂苒简直快奄奄一息,只觉得他现在无论做什么都极其可恨,一面又担心楼下邻居上来提意见,一面又记挂着儿子。她伸手推他,他偏不起去,她懒得再有所动作,自个儿闭上眼睛休息,忽而又想起来,于是问:“为什么你最喜欢这种姿势?”

他温存地笑笑,用鼻尖和嘴唇轻轻擦滑她敏感的颈侧,低声答:“我想看着你,我想吻你。”

涂苒心里一暖,卧在他怀里,不多时昏昏欲睡。

傍晚,她醒来,不知何时他起去了。

等她再瞧见他时,他穿戴整齐神清气爽。

陆程禹走过来拨弄下她的头发:“我走了。”

屋里的灯亮着,她突然间就觉着他陌生,不若裸裎相见时那般亲切,不觉皱着眉瞧他,他也学她的样儿看过来,过了一会又道:“起来,孩子醒了。”说着把一条链子戴在她手腕上。

涂苒一瞧,正是先前那串贝壳,她一直搁在自己枕头底下,想是刚才被他发觉了。

她心里有些儿不高兴,赌着气,把手链撸下来扔地上。

陆程禹似乎微微一怔,什么也没说,转身去捡了,走出去。

涂苒也不想说话,赖了一会儿床才强忍着疲惫酸痛起身,结果胳膊和腿都像是长在了别人身上,别扭得很。

孩子正躺小床里摆弄他的小铃铛,她又去厨房转了转,饭菜做好了,都搁在那儿呢,她仍是提不起精神说话,回头见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她,才问:“你还不走?”

他站立来,拿了外套:“我走了。”外套是她以前给买的那件大衣,这几天降温刮风,他又穿上了。

陆程禹走去门口,顿住:“皮夹忘了,在沙发上。”

涂苒拿了递给他。

他出去,顺手带上门。

涂苒瞪着眼前那光秃秃的一堵防盗安全门,脑袋里乱,心里面空。

过了一会儿,外面有人按门铃,她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开门,又觉着自己走得快了些,因而到跟前了才生生刹住步子,等了几秒,才把门打开。

“手机。”陆程禹站在门口说,“好像在茶几上。”

涂苒仍是拿了递给他。

陆程禹接过去,站了站,没等他转身走人,涂苒就把门给关上了。

她忽然有些儿烦躁,肚子明明饿了也不想吃饭,看见儿子冲自己挥舞他的小胖胳膊,她也不想去抱,想看会儿电视又懒得去开,总之就是不知道自该做些什么才好。

门铃又响,她没等,径直过去开了门:“又有什么给忘了?”

陆程禹掂掂手心里的东西:“大衣上的扣子掉了,”说完,他一步跨进来,把衣服和扣子全部塞给她,“赶紧缝缝。”

涂苒斜了他一眼,找了针线出来帮他钉扣子。两人坐沙发上,一人坐这端,一人在那头,陆程禹像是无所事事,在旁边监督她做女红。见她这颗订完了,又说:“你买的什么衣服?好多扣子都松的。”

涂苒没接茬,一粒一粒全给他加固钉牢。完了后,她拿起大衣抖了抖,陆程禹起身走过来,她顺手帮他穿上,两人离得很近,但是比在床上那会儿要远一点,涂苒隐约觉着,他的手似乎在自己的腰间轻轻揽了一下。

陆程禹穿好衣服转身就走了。

许久,门铃都没响。

涂苒坐在沙发上盯着小床里的儿子发了会呆,儿子趴在床上,咿咿呀呀的把手伸向茶几那一块儿,不知想要什么。涂苒看过去,又看见那串贝壳,拾起来塞到小石头手上,小石头不做声了,专心玩贝壳。

涂苒拿起手链下压着的一张方形纸片,她先前没在意,这会儿才发现上面密密的写了好些字,字迹龙飞凤舞,一行一行排得极为整齐。看来写字的人是刻意压了速度,以至于该潦草连写的地方骤然停顿,以免叫人看不清楚。

纸上写着:

“涂苒,对于那天你说的话,我想作些解释。”

“带你去连理胡,因为我想和你多一点时间相处,当然也包括生理上的,因为我是个身心健康的男人,希望你不要介意。后来逗你玩,说是去开会,好吧因为我这人经常犯浑,看见你失望或者被我招惹得气鼓鼓的样子我就会高兴,比如后来也说过你做的饺子不好吃,说你做打扫清洁不彻底等,还笑话你种那些花花草草。”

“你说我对你外婆好是因为我孝顺,其实我没那么好,不过是想给你留点好印象,当然,外婆是位令人尊敬的老人。”

“我不喜欢你做药代,因为我不想再看你被人欺负,不想看你抽烟喝酒劳累,不想让你做任何有损健康的事。”

“我半夜起来给你做吃的,因为你饿了。”

“我给你买笔记本电脑,因为你生日,我想让你高兴。”

“每次你不甩我,我过来讲和,不为别的,因为你,我不想和你离婚。”

“我在别人面前说那些话,因为我不想让你被人误解,不想你难过,你难过,我会更难过。”

“……”

“我这人也并没像上了发条一样,很多时候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比如说结婚。和你结婚,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冲动的一件事,但是,我想我是一个非常幸运的人。”

最后一句:“老婆,如果你还相信我,请你开门好吗?”

涂苒把纸片折起来,捏在手心里,慢慢走到门边,鼓足勇气,打开门。

陆程禹站在外面。

他似乎正抬起一只手打算按门铃,开门瞬间,他看见了她,脸上竟闪过一丝羞赧,他微微笑一笑,形容帅气。

涂苒问他:“你在干嘛呢?”

陆程禹不觉叹息:“在想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进去。”

“那你想到了吗?”

“还没。”

“你上班要迟到了。”

“我已经迟了。”

“如果我不开门,你就一直在外面等着?”

陆程禹踌躇开口:“一辈子这么久,等你一晚又算什么。”

涂苒笑:“少来,这根本不是你的风格。”

陆程禹也笑:“我的风格是什么?”

涂苒模仿他的语气:“涂苒,你别折腾了,你这就是瞎折腾,你别给我没事找事儿,整天瞎想……”

陆程禹笑着捂了捂额头:“就是,你别再折腾我了,饶了我吧。”

涂苒抿嘴笑了笑:“不折腾你了,你是想进来还是去上班?”

他大步迈进来,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抱你一下,我再走,这样工作的时候才有力气。”

他想了想,又说:“以后别再让我写那些东西了。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这辈子,一次就够了。

后来,涂苒偶尔女文青的时候,在那张纸片的背面写了句话,大意如下:

我想要的婚姻,没有试探,没有猜忌,没有嫌隙,我踏着你的脚印,走你走过的路,吃你吃过的苦,看你看过的风景,患难与共,风雨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三月十一日 更哎呀呀,一不小心就这样结了。谢谢大家支持正版!然后番外四篇的样子,交待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尽量男主视角。番外一:情书番外二:生子番外三:某日(暂定名吧,说一下他们以后的事还有某些配角结局,这个可能长一点)番外四:某夜(他俩第一次,比较台言的狗血的小色的等等)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