煮饭

书房里一时沉寂下来,旋龟的话冲击力十足,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消化不良的反应,恰在此时,屋外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六六那张年轻俊秀的脸出现在墙壁的豁口后。

“嗯……”不仅仅是墙壁上被整齐切割的圆洞,从入住赵宅以来,六六尽量让自己对出现在赵宅的所有诡异现象都表示出淡定,她瞥了眼一侧紧闭的房门,最后将手撑到墙洞上,敏捷地爬墙而过。

旋龟埋头偷笑。

六六站到赵钰面前,拍拍腿上的灰,举高自己的手机,有些紧张地迅速环视一圈,说道:“嗯……大哥,爷爷的电话,找你。”

赵钰微微皱眉,伸手接过电话,不忘拿眼神询问六六:好事还是坏事?

赵六六严肃地点头,放心吧。

赵钰这才松开眉头,清了清喉咙,笑道:“爷爷,我是大钰。”

电话那头的赵老太爷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赵钰的神情越来越奇怪,如果非要用一个比喻来形容的话,大概类似于吞下一口甜美异常的大便的那种感觉吧。他很快地瞥了眼赵煜,转身拉开房门,径直走出房间继续接听这通别扭的电话。

赵煜不解地看着他独自一人站在房门口的身影。

片刻后,房间里的另一个人也有了动静。

“我有些累,想去休息一下。”木潸转头对木苒说完这句话,得到姑姑的点头应允后,耷拉着脑袋往屋外走。

赵煜怔怔地看着她。

一支笔清脆地砸中赵煜的后脑勺,惹得他愤怒回头。

木苒单手支着额头,疲惫地看着他,“去陪陪她。”

六六站在房内,她淡淡看了眼跟随出门的赵煜,神情不变,眉眼却静悄悄垂了下来。

门外的走廊上,正在讲电话的赵钰一回头便瞧见无精打采往外走的木潸,两步后,赵煜略显无措地跟着,赵钰“扑哧”一笑,弄得电话那头的赵老太爷恼怒骂道:“臭小子!不好好听长辈说话,笑什么笑?”

赵钰直到那两个人走远了,这才笑道:“爷爷,您想要什么样的孙媳妇?”

赵老太爷静默半晌,警惕问道:“臭小子,你想说什么?”

赵钰笑着刚要回话,赵老太爷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压低声问道:“六六怎么办?”

“呃……”赵钰暗暗回头,心虚地瞥了眼站在房中的六六。

血气方刚的赵老太爷又发话了,“算了算了,儿女情长由他们去,你先告诉我,六六开口向我要人,你打算怎么安顿我的那些人?”

赵钰暗自偷笑,“上阵父子兵,孙儿要打一场硬仗,爷爷肯出手帮忙,自然是最好的,至于怎么部署,我自然心中有数,只有一点,爷爷,这事虽说是替天行道惩恶扬善,但说到底还是有些见不得光,您那批人可千万注意隐蔽。”

“臭小子,你爷爷是这么见识短浅的人吗?”赵老太爷隔着上万公里,气势依然不减,骂起人来振聋发聩。

“是我错了。”赵钰一扫心中阴霾,笑道:“谢谢爷爷。”

赵老太爷叹气,“不愿谢我,这辈子能等到你们俩兄弟服软,我也心满意足了,咱们都该好好谢谢六六那孩子,这次是她不放心小煜,这才请了假回f市,也是她觉得你们可能需要帮忙,这才主动向我借人的。”

“是是!”赵钰又应了几句,这才挂了电话,迈着轻快的脚步往回走。

赵六六接过自己的手机,“爷爷怎么说?”

赵钰摸摸六六的脑袋,温柔地笑:“六六,大哥替他们所有人谢谢你了。”

“不、不用的!”六六慌忙摆手,“那你们继续聊,我下楼去准备晚饭。”

赵钰看向窗外,这才惊觉竟然已经到了晚饭时间,赵老太爷和旋龟的话似定心丸一般,让他多少松了口气,“我们已经说完了,我去做饭,六六你帮我打下手,爷爷这几年的饮食据说都是你照顾的。”

赵六六被他带着往外走,局促地边回头边答道:“嗯,是我……”

身后,木苒抬头,冲她友善一笑。

另一边的卧房里,木潸从一进门开始,便将自己丢进柔软的床铺,被子一盖,当真睡起觉来,赵煜杵在房门口,安安静静看了半晌,最后下定决心般掩好房门,径直坐到床铺的另一边,低头看她露在被子外的黑色长发。

赵煜心里明白,这冷战从最初的争闹到现在实在已经无意义了,甚至于他自己都不太能完整解释出两个人的关系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别扭,但不管怎么样,他不喜欢这样的状态,他必须做些什么才好。

“木潸,你在想什么?”赵煜拉拉木潸的被子,轻声问道。

闷在被子里的木潸闷声答道:“没想什么。”

赵煜绝不会相信木潸这番自欺欺人的话,有些人一旦让自己躲入现实的围墙,就连内心都会不由自主封闭起来,赵煜不允许木潸在面对自己时做一只缩头乌龟,于是他开始动手扯木潸身上的棉被。

裹在被子里的木潸缠紧身上的被子,像蚕一样蠕动起来,试图逃避赵煜的魔爪,赵煜见她躲着自己,心里又气又乐,干脆上了床,动用起两手来扒她的被子。木潸见他越发用力,卷着被子开始往另一侧滚,再大的床也有个边,赵煜眼见她就要摔下去,赶紧伸手揪住被子。

谁知抓住了被子没抓住人,木潸一路滚动,在没有棉被的保护下“砰”得一声掉到硬邦邦的地上,疼得她“哎哟”了一声。

“哎呀!”赵煜一愣,慌忙甩掉手里依旧拽着的被子,蹲到地上,着急地看着木潸,“撞到哪了?疼不疼?”

木潸捂着自己被撞伤的手肘,披头散发地埋着脑袋,不管赵煜怎么问话,就是不理他。

赵煜担心她的伤势,伸手就去抬她绷得紧紧的下巴,木潸被迫抬起脸,一双红通通的眼泫然欲泣地看着他。

赵煜原本恼怒、着急、心疼的心情忽然便平复下来,他替木潸拨开脸上的乱发,双臂往她背后和腿下探,微微一用力,便将她抱了起来。

木潸悬在他的臂弯里,委屈地看着他。

赵煜把人安安稳稳地放回到床上,随手扯过被子,把她重新裹起来后,连人带被地拥进怀里。

两个人就这般依偎地靠坐在床上,沉默一阵后,赵煜摸摸木潸的脑袋,柔声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木潸疑惑地看向他,“我在想什么?”

赵煜从背后搂住她,故作神秘地摇头晃脑道:“我们木潸在想,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多的事呢?那俩兄弟明明可以过上普通人的生活,却因为你们的到来而改变了生活的轨迹;明明只希望把何家的事情解决掉,可是事情怎么越变越复杂了呢;明明是一个可解的一元一次方程,可怎么解到后头就变成了二元二次方程组了呢?”

他的表情夸张可笑,随着说话的节奏,抱着木潸的手也一前一后地摇晃着,木潸被晃了一会儿,终于破涕为笑。

“哎哟……总算笑了……”赵煜长叹一口气,两只手将她搂得更紧,“木潸,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欢喜。”

“诶?”木潸后仰着看他。

赵煜忍不住亲亲她的额头,笑道:“以前即使我们俩互相喜欢,可我心里明白,你我之间的距离不是手牵住手就能缩短的,你是兆族人的长公主,而我只是一个生活在都市里有点异能的普通人,我一直担心,总有一天你会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理由而离开我……不用瞒我,我知道你心底里最害怕的事是拖累我,你心里或多或少也考虑着要远离我的想法……唉,木潸,你到底明不明白我为什么生你的气?”

木潸低下头,呢喃道:“我知道……”

赵煜拿下巴抵住她的脑袋,懊恼地施压,“你真是……那你知道我为什么欢喜吗?”

木潸讷讷地摇头。

赵煜忍俊不禁,“因为我和你终于不再是两种不同的人了啊。”

木潸醍醐灌顶一般,猛得抬头,坚硬的额头撞上赵煜的下巴,刚要说话的赵煜来不及收口,牙齿用力磕到舌头,“嗷唔”一声,饶是光头硬汉,这会儿也忍不住湿润了眼眶。

木潸从他怀里手忙脚乱地爬出来,趴跪在他身前,内疚地摸着他的下巴,边揉边道歉,“没事吧?啊?有没有流血?”

赵煜眼珠子一转,捂着腮帮子,愁眉苦脸道:“流血了……疼……”

“诶?这么严重?”木潸懊悔地凑过脑袋,“你张开嘴我看看。”

“这种天气,马上就会变成溃疡的,我晚饭吃不了了……”赵煜的眼亮晶晶地看着木潸,趁热打铁道:“你帮我治治吧?”

“诶?”木潸一愣,马上就要往床下跑,“我去拿刀子。”

赵煜脸上一黑,急忙把人抓回来,面对面紧紧扣在怀里,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女侠,没让你找刀子!”

木潸看着他越笑越亮的眼,忽然明白过来,皮薄的一张脸立即泛红,支吾道:“你你你你你……”

赵煜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我怎么了?”

木潸不知所措地掰他的手,“咱们不能这样……”

赵煜被她逗得直笑,他原本只想用苦肉计讨个吻,被木潸自己一歪曲,顿时来了兴致,干脆扶着木潸的腰让她自然地跨坐到自己身上,再用力抱紧她,“咱们不能怎样?”

原本横在他们俩之间的被子早被推到角落里,隔着薄薄的一件夏衣,又是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木潸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只能小声诡辩,“咱们俩不是夫妻,不能这样!”

要说他们俩的关系,亲也亲过,抱也抱过,只是过去每一次的亲密接触,他们二人要么愁肠百结心绪不宁,要么顺其自然毫无杂念,从未有过今日这般真正意义上的调戏与被调戏,也难怪木潸会心慌意乱地升起卫道士的旗帜。

赵煜忍着笑,故作严肃说道:“那我们等下就结婚。”

木潸惊得张大嘴,“结婚?”

“是的,结婚,你和我。”赵煜笃定地点头。

木潸脸红心跳地辩解道:“可是我还没决定要嫁给你啊?”

“不嫁我?”赵煜不知不觉也当了真,“你不嫁我你嫁谁?”

木潸绯红着张脸推他的胸口,嗔道:“反正还没到非你不嫁的地步。”

赵煜微微眯起眼。

木潸鼓着腮帮子和他较劲。

“看来我只能使出绝招了。”赵煜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木潸呆愣问道:“什么绝招?”

赵煜猛抬头,趁木潸不备,手上不知何时扯回来的被子兜头罩住二人,瞬间黑暗的世界里,只听得赵煜促狭的大笑,“生米煮成熟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