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章

这个梦做到一半就被谢君昊拍醒了。

他很严肃地和我说:“要下雨了,上车跑路。”

我说:“哪啊,刚那么大太阳,这地要是能下雨,我立马裸奔一个给你看。”

话刚说完,雨就很有组织有计划地下起来了。

这是一场大雨,劈头又盖脸。我扣上安全帽跳上车说:“开路。”

谢君昊发动了车子,开玩笑地说:“刚说什么来着,大雨里裸奔挺有情调,我开个小摩托在旁边做陪跑的。”

我说:“赶紧撤,晚点一道天雷劈下来,劈死一个算一个。”

接着谢君昊就开着小摩托“咻”出了沙巴大学,“咻”在康庄大道上。我得承认他的飞车技术牛X的不行不行的,那就是一骑绝尘一泄千里,千里之内总觉得会一车两命。

沙巴大学离市区不近,风里来雨里去的,我们驰骋了近一个小时才回到市区;眼见着要到旅馆的拐角,谢君昊打了个大转,换了个方向直挺挺地迎风而去。

此时我已经被完全浇透,开始郑重地思考要不要用把前面的谢君昊踢下去。

谢君昊雨中飞车的目的地是丹绒亚路海滩。

眼前的海上乌云密布,漫长的海岸线找不到一个路人。

我和谢君昊在旁边的公园找了块地开始拧衣服里的水。

我四处瞭望了一圈,不是很能理解谢君昊的深层用意:“你,带我,来这里,游泳?”

“没想到会下雨,原本是带你来看日落。丹绒亚路的日落是世界最美十大日落之一。我们之后的两天半行程都没机会过来。”谢君昊略有点惋惜,他擦了擦湿发说:“现在离7点还有一个半小时,不如我等等看雨会不会停?”

“你在问我的意思?”

“嗯。”

我摊手说:“你觉得我有发言的余地么?这么大的雨,我只能指望你把我驮回去,当然大哥你说什么是什么。”

这一个半小时很漫长,尤其是对着前面乌秧秧一片海天一色,我找不到任何娱乐活动,只能和谢君昊甩开了头发聊天,我们最开始讨论的是一个国际话题:摩托车行老板适才和我对话的时候说的是英语还是马来语?

讨论了两分钟之后我果断换了话题,这就好像你和一个毛里求斯国际黑妹讲成都话和上海话一样,对黑妹毫无意义。

最后竟然发展到感情话题,互相切磋了一下我爸和我爸老婆,他爸和他爸老婆的欣酸往事。

我感慨上一辈的人感情都来得很纯粹,随随便便一过就能白头到老;就拿我爸和我妈来说,年轻的时候我那个号称风流倜傥得没边没边最会跳拉手舞的亲爹,就曾经在舞厅里精神出轨过一回。我爸是大学是学中文的,偶尔舞文弄墨,文艺青年总有点不太着调。他那个时候精神出轨得非常低调,每天下了班不打牌不吹牛,在头发上抹点油奔去舞厅蹲点。

蹲着蹲着就蹲出问题来了,我爸他蹲到了我妈。

我妈一眼就看出问题来了,问出来的问题真是太犀利太有深度太一针见血太焦点访谈了,她说:你的头发怎么这么油亮?

后来他俩就大吵了一架,这一架从成都一直吵到成都东边的乡下我姥姥家,再原路折回来吵到成都西边的另一个乡下我奶奶家。

那个时候我还在小学五年级,隔三岔五就能看见我姥姥姥爷,爷爷奶奶坐长途汽车拎一篮子鸡蛋提俩活鸡来我家,并排坐在沙发上训斥我爹地。

我爸也很淡定,拧着眉头闷不吭声,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忧郁地抽完一根烟,在骂声中站起身,把那鸡宰了。 再后来我爸他就转型走“魅惑狂狷”路线,再不梳油亮的发型,整天顶着一头乱发,大早起来上班跟上坟一样的表情,下班就穿一大背心和一众牌友抽烟打牌喝酒;家里一片乌烟瘴气。

我妈伤透了心,在伤心中把我从小学五年级拉扯了一年。

我年纪尚小,认为自己应该担负起拯救“失足亲爹”的重任,写了封信搁在家里客厅桌上。信上用水彩笔描了粗粗的四个字:爸爸必看。

这封信声情并茂地描写了父母不和家庭中的儿童迷惘而忧伤的心理状态;现在我还记得信开头的第一句话是:我的眼泪流成河,最后一句话是:我想离家出走,去一个你们找不到的地方。

等到我初中的时候,我家那个叫“老张”的男人突然有一天,把头发梳得油亮,走进我房间和我说:“张扬,你找张纸出来,在上面写四个字:戒烟戒酒。”

我那个时候认为我的爹地脑袋可能便秘了,不能理解他的意思,从作业本上撕了张纸,写着:借烟借酒。

我爸拿着这个纸就出去了。

后来他就把烟戒了,偶尔还会喝两口小酒,但在我和我妈眼皮底下再没喝高过。

再往后,我的老爸老妈虽然时不时还会吵架,还会从成都东边的乡下吵到西边的乡下。

但老张会时不时地带着他老婆坐火车去趟重庆;和朋友一块吃饭喝酒,吹牛吹累的时候,老张会低着头低叹道:“张扬她妈是个好女人。”说完就招呼我妈上酒上菜再上盘西瓜。

我觉得老张在年轻的时候欠我妈一个说法。

我在主持家庭座谈会的时候,当着他的面问我妈:那时候忧伤吗?

我妈说那肯定的了,就想着离了算了,但想想要是离婚张扬肯定要可怜了。

我转头对老张说:看到了吧,你看你平常还总吆喝我妈做这做那。

老张呵呵地笑了两声,很淡定地说:张扬,这个你不懂。结婚过日子,舒不舒坦自己最清楚,有些事吧,别人看着可能觉得我怎么老欺负你妈啊,但你妈不一定这么觉得,等你有主了就明白了。

他转头说:老婆,你说是吧?

我妈没答话,抱着遥控器特别着迷地看中央八套的《金婚》。

我妈前段时间给我打电话,很忧心地说:张扬,我听说现在二手市场比一手市场还大,你千万当心点,二手的尽量不要;要是二手还搭售小孩的,你找回来,我就找根绳子去上吊。

我爸我妈那个时代的人,对爱情没有那么多想法,晃眼一下就走过了十年二十年,比我们这代人对婚姻对家庭要踏实得绝对不是一点半点。

谢君昊说:“和你认识这么久,总算听到句有点深度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那是你没好好挖掘,我这种发人深省的段子海了去了,随便来一段就能帮助矫正你的三观。”

他挺有兴趣地说:“要是你爸妈来上海,我得请人吃饭,多亏他们培养得好,时不时地帮我端正态度。”

“谢君昊,那边云好像开始散了。”

海平线上的乌云被晚霞晕开了,放出金色的光芒。

落日余晖流淌在波澜壮阔的海面上,像一首钢琴曲弹奏出蜿蜒波光。

眼前的风景好像湛蓝底色的画布,被人执了画笔一笔一笔描成浅金色,添上一抹染成橘红。适才还是乌云波谲的大海醉在夕阳里,一片安宁静谧。 徐徐微风将幕色吹落,海滩旁的酒吧、咖啡屋和集市点起夜灯,摊主打开遮阳伞,店里响起蓝调,一天才真正开始。

我和谢君昊脱了鞋在白沙上飞奔,用脚趾在沙滩上写字。

谢君昊写了个巨大的Mark。

我蹲在海滩上想了挺久,不知道要写什么。

海滩的日落确实挺美,美得让人一不小心就会悲伤暗涌,想起我那个暗着单恋、明着暗恋了很久很久,最后走开了的那个人。

最后,我挺豪迈地在沙滩上写了一排大字:我饿了,想吃肉!

谢君昊站在远处看着我笑了起来,走过来拍拍我的肩说:跟着我,有肉吃。

现在我们在珍珠海鲜酒楼里,桌上摆着螃蟹、东风螺和老虎虾。

价格很实惠,看上去很有食欲。

我埋头吃了一口菠萝饭,用小眼神盯着对面的谢君昊,心如死灰。

我进来大刀阔斧地点了十只螃蟹之后,谢君昊和我说:张扬,我记得第一次我们一块吃饭的时候,你朋友说你海鲜过敏。

然后我的中国心就彻底死了。

掰着指头往上数八辈,从祖宗开始,我们老张家就没有出国的命。

我爸曾经作为我们家的积极分子远赴黑龙江东至俄罗斯。

这里顺便提一下,我爸隶属于成都市教育局,他去俄罗斯的原因是要考察学习莫斯科当地的教育管理经验。

走之前,他带了个箱子,里面装了十包方便面。

半个月之后,我爹地他满载而归了,箱子里装了三套套娃、一瓶伏特加、几个盘子勺子碗还有三件短袖,每件短袖上印着:“我是列宁”。

那十包方便面一包没落下全给他吃了,从此给我奠定了“莫斯科没有面条”扎实的思想基础。

后来我曾不只一次地在成都的小商品市场里看到过套娃,和我爸带回来的完全看不出两样。再后来我从新闻联播中得知俄罗斯官方语言是俄语,不是汉语。

从此终结了我以为“俄罗斯是中国一个省”的错误认识。

至于我爸带回来的短袖为什么会用中国字写着“我是列宁”,他到现在也没解释清楚。

只能看不能吃的滋味让我这颗中国心又死了一遍。

吃完饭我再去夜市上补了点烧烤才算勉强裹腹,回到旅馆窝在客厅里的长沙发里,今天放的电影很奔放,上来就有涉黄情节,我抱着考察“亚庇□音像产业是否发达”的态度从头到尾,两个小时全看完了。

抛开我听不懂的台词和看不懂的字幕,这个片子除了开头两分钟出现疑似涉黄镜头之外,后面的一个小时58分钟都仿佛被中国和谐春风扫过一遍,令人不得不骄傲我国广电总局无比威武:普天之下,尽显和谐。

我不知道土豆妹什么时候回来的,第二天大早见到她,她的一双眼睛又肿又大。

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迎面碰上土豆的眼睛是又大又肿。

我私底下问谢君昊:京那巴鲁山的蚊子怎么专捡人眼皮盯啊?

他点头说:口味有点重。

我们几个搭游轮到旁边的沙比岛浮潜。

我跟管理员租救生衣的时候,获得了大众的一致鄙视。我在大学时代学过游泳,并顺利通过该门课程。

那是大一刚入学,我爸不知道从哪听说的小道消息,说大学里游泳课是必修。

我刚去不清楚行情,稀里糊涂地就选了游泳,每个星期四早上9点,哆哆嗦嗦地去上课,从秋风一直哆嗦到冬雪。那年冬天北京第一场雪的时候,除去中途抱着救生浮板若干次,我终于在泳池里流利地游了两个来回后,呛了口水在1米6深的地方沉下去了。

但学期末结束的时候,体育老师却没让我挂科。

原因是如果我挂了,势必要补考,她认为我不应该玩命,同时她也认为如果再考一回我肯定要玩完儿。

这里补一句,我爸的很多思想都具有创新性,为我的大学生活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风采。

比如大一让他给我配个笔记本电脑,他斟酌了一番,货比三家之后,选了北大方正,原因是说北大离我们学校近,电脑坏了正好拿去修,方便。

这个电脑先后经历了电池没用、键盘接触不良、触摸屏失灵三重劫难之后,成为了我们宿舍的公用音箱和台灯。

蓝天,大海,白沙滩。

我穿着救生衣很欢快地在水里扑腾,突然有人伸手把我的脑袋摁进水里,呛了一大口海水。

起来看见谢君昊笑得很欢乐,抬手给了他一脸水。

“张扬,我们去浮潜吧。这里离沙滩太近了,鱼不多,前面深一点的地方有挺多鱼和珊瑚。”

谢君昊教我戴好潜水镜和呼吸管,慢慢地往深处游。

整个人像置身在海底世界里,身边不时有五彩斑斓的小鱼成群结队地甩着尾巴游过去,近得好像伸手就能触摸到。轻轻一碰,它们会四散开来。

色彩鲜艳的珊瑚和海草在水中绽开,越往深处景致越奇妙。

忽然手被人拉住,我侧过脸看身边的谢君昊,有点疑惑。

他伸手向我比划了个“跟我来”的动作,拉着我往前游了两步。接着他递给我一个矿泉水瓶,里面装了碎饼干,握住我的手轻轻一挤,饼干粒顺着水流被挤出去一些。

奇妙的事情发生了。

鱼群都簇过来嘴唇翕合吃饼干,我们游到哪,它们就跟到哪,环绕在身边。

把饼干放在手心里,还能吸引小鱼在手心里吞食。

“刚才太好玩了,你怎么知道用这个法子?”上岸之后,我趴在海滩上晒太阳休息一把。

谢君昊在一旁搭帐篷说:“要是深潜看到的鱼更漂亮。可惜这次没机会,下次有空我带你考个潜水证。张扬,你过来帮我一把。”

“这帐篷这么小,怎么分配?”

他看了我一眼,扬眉毛轻笑着说:“你想和我睡一个?”

“我怎么忍心让你受委曲?土豆的帐篷大,不如我睡你的,你睡土豆的?”

“你让土豆妹情何以堪,我肯定会被土豆踢出来。”黄昏的时候,岛上的游客散得寥寥无几,只剩下几个搭帐篷的,和个别睡过头了错过最后一班游艇的哥们。五点之后沙比岛海风很大,有点冷。我缩在长椅上看日落西山头。土豆妹主动过来找我,黑了张脸说要和我睡一个帐篷。

我还有点没反应清楚情况,土豆追过来,一副死了亲娘的表情。

然后这俩人直接拉开阵势就吵了起来。

土豆是武汉人,土豆妹是江苏人,他们吵的时候你一句我一句全都用的母语。

我听了半天一句没听懂,问谢君昊:“他们在吵什么啊?”

谢君昊表示他不懂武汉话,也听不懂江苏话,只能递罐可乐给我,和我一块看看热闹。

土豆在吵了十分钟之后,估计也听不明白土豆妹在说什么,扶着额头说:“你别说江苏话。”

土豆妹不服气地说:“你先说的武汉话好不啦?”

然后他们用国语吵了一会,吵激动了就各自继续用方言;搞得我十分地应接不暇。

“这里海风很大,有点冷是么?”谢君昊脱了件套头衫罩在我身上。

我觉得不好意思,心里有点别扭,随口胡说了一句:“这地儿不错,师兄你下回得带着你女朋友一块来。”

谢君昊偏头看着我,口吻不乏戏谑:“我倒是带来了,但人好像不领情。”

我沉默了一会,找了个说辞:“这个问题我们上次不是讨论过了么?”

“对我完全没有好感,嗯?”他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自若。

我别开脸:“怎么我总觉得你是在逗我玩儿呢?”

“怎么说?”

我理了理思路:“坦白说,我看你对感情收放自如,感觉谈不谈恋爱都没什么差别。你是不是现在特别急着讨个老婆啊?”

谢君昊微皱了一下眉:“张扬,我喜欢你。但我不是个放纵自己情绪的人。”

他看了看我:“这么说吧,爱情不是我生活的唯一。如果你爱我,我会珍惜;但你如果不爱我,我也能活得下去。”

“可是吧……”

谢君昊打断我,安安静静地看着我,低声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一丁点好感?”

我觉得很难回答。

好感是什么?

我没有在谢君昊身上感受到怦然心动的感觉,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不是一辈子一回,以后再不会碰上。

气氛一下子僵住了,我有些局促,站起身想跑路,却被他按住肩膀,唇覆了上来。

突如其来的吻,我来不及反应,被他挑开齿关攻城略池。

我伸手用力推开他,有点喘:“你这是在干什么啊?”

谢君昊低低地叹了一声,拉过我的帽子让我靠近他:“怎么不回答?”

我躲开一些,挣开他往海边跑。

风很大,在耳边呼呼一直响。曾经和林佑在一块的片段突然纷至沓来,一幕幕,就好像都约好了突然想起来,吹得人脑袋生生地疼。

原来以为自己忘了的东西,其实清晰得残酷,连他高中替我带早饭做得那件T恤的颜色都一清二楚。

我在海边静静地坐了挺久,回到帐篷那碰上土豆妹。

她直挺挺地曲腿坐在帐篷里,对我说土豆带她爬京那巴鲁山的那天,她跟土豆说她爱上别人了,后来土豆居然哭了,两人在山脚下抱头痛哭。

土豆妹说她一直爱着土豆,但俩人性格不合十分折腾,磨合了小半年越磨越痛苦。离婚之后,忽然有一天,她翻起大学时候土豆送给她的一只鞋。那是土豆那会在耐克实习,在活动上用水笔在一双白球鞋上画了两小人,写着:“致我共度一生的姑娘。”这双鞋算是定情信物,两人一人一只。

土豆妹说那天看着鞋只觉得和土豆的那段感情很美好,值得保存,搁那时不时看一看,回味一把。她已经不爱他了。

土豆妹说:张扬,我觉得电影那话说的挺对的,结婚怎么选都是错;没什么人真那么完美,我们对爱情期望太高了,爱情被期望磨钝了;下一个他没土豆长得帅没他会搞小浪漫,但他踏实,没有大风大浪我就过过幸福小日子。

这个事对土豆打击很巨大,巨大到第二天他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默不吭声地收拾了帐篷,回去的时候皱着眉一言不发,完全就是一副“散买卖也散交情”的架势。

最后一天我们几个人在亚庇最后吃了顿饭。土豆精神状态有点涣散,整个人就跟没魂了一样,那天土豆妹没去,她改签了机票,提前回去了,走前把那只耐克鞋还给土豆,42码的鞋,占了她的行李等挺大一块地方。

我开始躲着谢君昊,看见他就会尴尬、局促、浑身不太自在。

他也没有刻意逼我什么,不淡不咸。国庆最后的一天假,我去杭州的灵隐寺烧了个香。在大马路上碰到个念卦烧香看手相的高人,请他替我看看运势。

这个师傅端着我的左手眉毛一抖一抖,对完生辰八字之后说我的三道文曲星,普通人就有一道,而我有三道,天生就是贵人,命格特别好,桃花运就会有一二三四五六七朵;说得我特别不好意思,从杭州回来的火车站上就被人顺走了钱包。

接着,第二天高欣把我开了,理由是无顾旷工。

我接到通知的时候,她在外地出差,就一个电话告诉我不用来上班了,语气特别淡,说得就跟吃顿饭一样轻巧。

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去把那个看手相的算命摊给砸了。

坐在家里当无业游民的时候,看《史记》看《资智通鉴》看《易经》看《周公解梦》,我想明白了一件事。

我们的人生会有很多阶段,在每个阶段都会有必须完成的那么一件事或者几件事。就好比你到一个时候,你就得体验一把失恋了一颗中国心拔凉拔凉的感觉。

但我们得找到自己的追求,要弄明白这个阶段应该干什么,我要追求些什么要放弃些什么。

眼下我需要找回我的生活重心,我想奋斗,找个有前途的工作,打造灿烂明天。

我屯了些书在家里,开始充充电,一面递简历一面自己学点东西。

10月底的时候,我收到罗依然的邮件,她寄了一张她和林佑在剑桥草坪上的照片给我,邮件正文是:我和林佑圣诞节回国。

阳光很灿烂,背景是欧式风格的主教楼,林佑背着书包站在那,像是记忆里的人。

我比较顺利地通过两家公司的面试。思来想去,选了深圳的一家企业。和爸妈交代了两声,拉了个行李就去了深圳。

换了个新号码,给通讯录群发了条短信。

“张扬,你去深圳了?”

我刚发完,谢君昊就一个电话打过来。

“嗯……又换了个工作。”

电话那边微微顿了一下,谢君昊压低了声音说:“那这边还顺利么?你怎么说走就走,连个招呼也不打。”我隐约听见他在电话那头用英语咒骂了一声。

“时间太紧了,没来得及和你说。”

谢君昊沉默了一会说:“刚才我口气不好,抱歉。我深圳有朋友,你住的地方有吗?我让他帮你找找。”

“那多谢了,回头你要有机会来深圳,我们再联系。”

他无奈道:“你去深圳,是因为我吗?张扬,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直说,犯不着跑这么远躲着。嗯?”

“你想多了,我被上一个公司开了,才找了份工作过来。”

“我要和你谈谈,当面,认真严肃地谈谈。下星期周末我过来。”说完他就挂了,口气不容置疑。

谢君昊的朋友海南帮忙替我租了套单间,位置很好,和办公室隔着一条大马路。每天早晨下楼在报刊亭买份报纸,再走五分钟到公司。

今天报纸上写着:职场得意,情场失意,房产新贵应该何去何从?

写的是高欣和陆华离婚之后,陆华拿地屡屡受挫,业务做得大不如以前。

上面还登着“和平会馆”开业那天,他们俩人站在一块剪彩的照片,貌合神离。

我看着“和平会馆”的招牌有点刺眼,那四个字怎么看怎么沧桑。